草莓月亮与可乐泡

【正泰】《失而复得》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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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人是有趋光性的，至少金泰亨是。

 

所以当金泰亨第一眼看到田柾国时，心底就有个声音一直催促着自己：靠近他，离他更近一点。

 

田柾国是从釜山来的转学生，长相帅气俊秀，但似乎并不怎么愿意和班里其他同学说话，上课也很少发言，沉默仿佛是他的本性。

 

虽然田柾国总是独来独往，但其实名气并不小，全校唯二的校草他便是其一，开学测第一名的成绩更是让人眼热。

 

而另一个校草金泰亨则是与田柾国完全相反：热情、活泼，身边的人都说他像个小太阳，俊俏的脸庞而是锦上添花，让他朋友遍布全校。

 

金泰亨并不缺朋友，无论是打球吃饭还是上学放学，只要他愿意，总能吸引来一群人围着他。但金泰亨偏偏就是对冷淡的田柾国感兴趣。

 

搭上话的契机是一次换座位。

 

金泰亨坐到了田柾国的后面，他用碳素笔盖着盖儿的那一端戳了戳田柾国的后背：“嗨，我是金泰亨，你认识我吧？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后桌了，我们互相照应~”

 

田柾国没有转过身，只是微微侧了侧脸，用眼睛的余光瞥了金泰亨一眼。

 

金泰亨没得到对方的回应并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问道：“放学一起走呗？”

 

田柾国收回视线，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从桌洞里取出自己的书包拉上拉链，拎着走了出去。

 

金泰亨见对方出了门，顿时着急起来：“哎，等等我啊！”说着他将桌子上的书本笔一通扫进包里，着急忙慌地背上书包追了出去。

 

金泰亨跟着田柾国到了停车棚，看着对方找到自己的自行车开锁时眼睛都亮了：“天……你这车……至少得这个数吧？”说着，金泰亨比了个手势。

 

田柾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刚跨上车准备离开却被金泰亨拦下了。

 

田柾国反应快，他迅速按下车闸才让自行车堪堪停在金泰亨面前，只差那么一点就要压到后者的脚。田柾国脾气再好这个时候也被金泰亨弄烦了，更别提他早就知道这个男孩一直在背地里偷偷观察自己。

 

其实田柾国并不在意对方的目光，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这些来自别人的目光：惊艳的、试探的、羡慕的、嫉妒的……田柾国都知道，但他并不在意。不过不在意的前提是这些人不会跑到自己眼前缠着自己。

 

“你要干什么。”田柾国低声问道。

 

谁知金泰亨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啊……原来这就是你不爱开口说话的原因啊~”

 

田柾国的耳朵尖一下就红了，自己小心翼翼隐藏的秘密被这个人知道了。田柾国有些羞恼地准备绕开金泰亨，后者却拉住他自行车的车把道：“别生气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首尔话本来就很难学啊，而且釜山的方言也挺可爱的。”

 

说着金泰亨松开手，快速从旁边推来自己的车，翻身骑了上去：“我高一的时候从大邱转过来的，听不出来我有口音吧~其实我刚开始说首尔话也很不适应，现在不也说的挺好的嘛，你多练习练习就好了。”

 

田柾国抿唇，他不再回答，骑着车出了校门，金泰亨见状也跟了上去。

 

“你也往这边走啊，好巧。”

 

“哦？你也住这条街？”

 

“哇，你不会住这个小区吧？”

 

田柾国这一路上都没说话，直到进了小区，停在自己家楼门前才对跟了自己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金泰亨道：“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金泰亨看了看周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诶呀，光顾着跟你说话了，我家不住这儿，顺着就骑进来了。你到家了吗？那我也回家了，明天见，拜拜~”

 

田柾国没出声，自顾自地把自行车锁到车桩上。金泰亨本来正准备走，突然间灵光一闪道：“田同学，既然我们住得这么近，明天一起上学呗？”

 

其实金泰亨想说的是：我们以后一起上学放学呗？但他担心自己太过热情会吓到田柾国。虽然金泰亨对自己交朋友的手段很自信，但不知怎么他总觉得田柾国和别人不一样，得小心对待才行，就像自己刚开始把敏感的碳带回家的时候，一切都要慢慢来。

 

田柾国不置可否，锁好车就进了单元楼。金泰亨没得到回应也不气馁，骑着车哼着不知名的调调离开了。

 

田柾国住在二楼所以不怎么坐电梯，他走到一楼和二楼楼梯中间的平台时，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金泰亨远去的背影，男孩身上的衬衫被风吹着鼓了起来，整个人透着清爽而青春的气息。

 

“小太阳……”田柾国喃喃道，这个称呼确实很适合金泰亨。

 

虽然金泰亨并不知道田柾国什么时候出门，但他回想了一下田柾国每天都比自己早到学校，又算了算路程，觉得对方每天大概七点从家里往学校走。

 

但金泰亨还是觉得不保险，于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就等在了小区门口一旁的花坛后面。

 

他等了大概二十分钟，田柾国骑着车出来了。金泰亨赶紧跟上去，装作刚刚碰到的样子道：“啊呀，好巧啊田同学，居然碰到你了。那我们就一起去上学吧~”

 

田柾国没看金泰亨，就在后者以为今天又是自己的独角戏时，田柾国操着不太标准的首尔话道：“你今天比平时出门早。”

 

言下之意则是两人的相遇并不是巧合，而是金泰亨刻意的结果。

 

金泰亨被戳穿也不觉得难为情：“今天起床的时候不知怎么，好像有一股力量冥冥之中让我加快了速度，所以我就比平时出门更早啦，没想到原来是为了遇到你啊，田同学。”

 

金泰亨打开了话匣子就有些收不住，自然也没想到田柾国那句话背后更深的含义：正如金泰亨知道田柾国的很多事一样，田柾国也有意无意地获得了很多金泰亨的信息，比如他知道金泰亨每天什么时候到学校。

 

金泰亨一路上从早餐讲到了最近看的电视剧，田柾国默默听着，稍稍降低了骑行的速度。金泰亨一直注意着对方，不自觉地也骑慢了。

 

就这样，两人到学校的时候和金泰亨平时到学校的时间差不多。金泰亨跟在田柾国后面进了教室，放下书包的时候自言自语道：“嗯？今天提前出门了啊，怎么还是这个时间到呢……”

 

上完早自习之后第一节是英语课，下课之前老师布置了小组作业，两到三个人一组，写观影笔记。

 

老师一走，金泰亨就赶紧点了点田柾国的后背：“咱们俩一组呗？”

 

田柾国不回头也不出声，金泰亨就继续用手指头戳他。戳了十几下，田柾国终于回过身望着金泰亨。

 

他本来想拒绝金泰亨，但是一看到对方黑白分明闪着希望的大眼睛，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田柾国微微叹了口气，从昨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好像真的没办法拒绝眼前这个男孩，不仅让对方跟着自己回了家，早上还听他说了一路的话。田柾国又想，反正都这样了，再一起做个小组作业好像也没什么。

 

于是良久，田柾国轻轻点头：“嗯……”

 

金泰亨听了笑眯眯道：“那明天十点我们在CGV楼下的咖啡厅见，到时候再确定看什么电影吧。”

 

田柾国颔首。

 

金泰亨进到咖啡厅时人还不多，工作日的上午正是上班族最忙碌的时间。他随便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想着一眼就能看见要等的人。

 

金泰亨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一本杂志翻看起来，没过多久对面的座位上就坐下一个人。

 

金泰亨抬头一看不由微笑：“智旻，你来了。”

 

朴智旻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道：“你终于回国了，说吧，这次准备在国内呆多久？”

 

金泰亨皱了皱鼻子：“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在首尔找个工作。”说着他喝了一口果茶，顿了顿又道：“田柾国他……还在首尔吗？”

 

 

二

 

金泰亨和朴智旻聊了很久，朴智旻临走时把田柾国现在的联系方式留给了金泰亨。

 

金泰亨看着这个手机号码不由很感慨。

 

明明只需要一个共同的朋友就能联系到对方，但他和田柾国高中毕业分开后的这五年竟然从未和对方有过任何交集。

 

田柾国他……是像自己一样刻意避开对方的消息，还是根本就不在乎了呢？

 

桌上的牛奶飘散着袅袅热气，金泰亨望着有些出神。

 

这时几个中学生推开咖啡馆的门打闹嬉笑着走了进来，金泰亨不自觉地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其中有个稍矮一些的男生扶着另一个高个男生道：“你的脚踝怎么样了？”

 

高个子的男生微微抬着左脚道：“还好。”

 

记忆就这样一下拉回五年前的夏天。

 

尽管田柾国的态度还是一样冷淡，但金泰亨仍是不断地创造着各种偶然，时间一长，他也就懒得再掩饰，每天定点等着田柾国一起上学放学。而后者虽然没有明说，但也默许了金泰亨的行为。

 

慢慢地大家都发现，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田柾国和金泰亨每天形影不离，整个人看起来也更柔和了一些，但出于思维惯性，同班的同学们还是不会主动去招惹田柾国。

 

金泰亨也发现了这一点。虽然田柾国并不排斥自己，但不代表他和其他同学相处融洽，这样是不行的。

 

在金泰亨心中，田柾国这么好，值得更多的人喜欢。所以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让田柾国融入自己的朋友圈中。

 

夏季运动会开始报名了，金泰亨也想让田柾国参加。

 

“田同学，你打算报名什么项目啊？”金泰亨趁着下课的时候和田柾国的同桌短暂地交换了一下座位。

 

田柾国翻了翻手里的课本然后道：“不参加。”

 

金泰亨听完瞪大了眼睛凑到他身边：“那可不行！”

 

田柾国瞥了他一眼，像是被金泰亨这个样子逗笑了，他的表情柔和了一些：“有什么不行？”

 

金泰亨又不能直说自己希望田柾国能“合群”一些，正在绞尽脑汁思考时，朴智旻抱着一摞作业本从田柾国身边走过，顺手将金泰亨批改完的作业放到了他的桌子上。

 

金泰亨顿时眼前一亮道：“哦，那个什么，之前我们四百米接力智旻都会参加，但是他昨天体育课热身的时候把脚踝扭伤了，上不了场了，得找人替他。”

 

田柾国闻言，转头看向一旁的朴智旻，后者这时正在找田柾国的作业本，猛然被提到名字还有些迷茫。

 

金泰亨朝着朴智旻眨眨眼，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一下靠在身后的课桌上道：“呃，对，我脚踝扭伤了，估计运动会之后才能好。那什么，田同学，你腿这么长，不然你替我上场吧，都是为了班级好嘛。”

 

金泰亨悄悄给朴智旻比了个心，朴智旻挑挑眉毛，把田柾国的作业本递给他后就继续去发别人的了。

 

金泰亨趁热打铁道：“你看，为了班级荣誉，你就上场呗。”

 

田柾国低头翻开自己的作业本，昨天交上去的作业老师已经批好了。他垂眼看着红色的对勾，脑海里却是金泰亨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

 

那眼神像一只带着许多期盼的小奶狗，让人心生喜爱又难以拒绝。

 

良久田柾国低声道：“嗯。”

 

从这之后田柾国就开始了和金泰亨每天一起练习跑步的日子。

 

金泰亨虽然参加的是摄影社团，但也算是半个田径社的人，田径队需要他救火的时候金泰亨都会去帮忙，所以金泰亨把田柾国带到田径社一起练习也没有人反对。

 

出乎意料的是田柾国运动细胞非常好，甚至比一些体育生还要好。大家正是热情青春的年纪，对于田柾国这样学习运动都很好的帅哥自然升起了很多亲近的心思，田柾国就这样慢慢地融入了金泰亨的好友圈。

 

“嘭”的一声将金泰亨拉回了现实，原来是咖啡厅里桌子和桌子之间的间隔有些小，矮个子的男生搀扶着高个男生并排走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金泰亨的桌角。

 

矮个子的男生急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金泰亨微笑着摇摇头道：“没事。”

 

他伸手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将洒出来的牛奶擦干，看着两个男孩的背影突然有些失落。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喝完了杯里剩余的牛奶，金泰亨看着手机里朴智旻发来的电话号码，犹豫许久还是锁上了手机。

 

他回到自己回国后刚刚租住的房子后开始收拾行李。高中时在首尔买的房子因为出国留学所以卖掉了，回国后金泰亨拒绝了父母让他回大邱的提议，决定留在首尔。

 

金泰亨也说不好自己是为了回来找田柾国还是别的原因才做了这样的选择。

 

将房间打扫完，又收拾完自己的行李之后已经是十一点了，金泰亨找出第二天要穿的西装放在一旁后上了床。

 

回国之前他便收到了好几个国内公司的offer，最后选择了一个行业内的独角兽公司签了电子合同。

 

入睡前金泰亨又点开了朴智旻的对话框，犹豫了许久后也没有将那个手机号码保存到自己的通讯录里。

 

第二天一早，金泰亨打理好自己后便出发去公司，第一天上班的他还有些许紧张，只好不断地在心里为自己打气。

 

HR将他带到工位上坐下后道甜甜道：“之前的经理离职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和新的经理沟通过，他也很认可你。”

 

说话间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了过来，HR笑道：“田经理来了。”

 

金泰亨回过头去，眼睛不由慢慢睁大，脑中顿时“嗡”了一声，随即而来的是一片空白。

 

田柾国走到金泰亨面前，他微微低头望向眼前还带着一丝青涩的男孩，精致的五官长开了，但仍能和五年前的那个让人爱恨不得的漂亮男孩重合。

 

“你好，我是田柾国。”

 

金泰亨呆呆地看着田柾国伸出来的手，那一瞬间他不知怎么突然回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说话时，自己用碳素笔戳过的那个冷淡的男孩。

 

金泰亨缓慢而迟疑地回握过去：“你好，我是金泰亨。”

 

三

 

金泰亨很肯定田柾国认出了自己，但对方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一样，金泰亨的心狠狠撞了一下，酸涩的感觉弥漫在口腔中。

 

原来是后一种情形啊……田柾国他根本不在乎我了。

 

虽然这个结果让金泰亨很难过，但也并非不能接受。和田柾国分开的这五年来他总是会不断提醒自己：田柾国其实并不在乎你。金泰亨，不要妄想，他其实并不在乎你。

 

这样反复的告诫就像一场漫长的脱敏训练，虽然金泰亨做不到完全的泰然处之，但内心深处那一点点的刺痛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中。

 

他告诉自己不能因为感情的事影响工作，金泰亨打起精神熟悉工作内容，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在和别组沟通的时候出了岔子。

 

项目里有一个数据对不上，金泰亨查了上一个离职同事交接过来的表格，和自己提交的数据是一样的，然而别组对接同事也称自己的数据没有问题，这样就和整体的大数据有出入。

 

对接同事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不管不顾地在部门的大群里质问，却并没有提出任何解决方案。对方是老员工，而自己只是刚来第一天的新人，尽管金泰亨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出错，但心里仍然很忐忑。

 

部门的大老板也在群里，金泰亨不由踌躇起来，他小心地组织措辞，避免给大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田柾国也看到了部门内部沟通群的聊天记录，于是直接回复道：“我们这边再重新筛一下数据，如果有问题及时同步。”

 

接着田柾国私聊他：“交接给你的数据可能有问题，你先做别的工作，我重新要一份原始数据给你。”

 

金泰亨看到之后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余光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田柾国，真切地感觉到对方成熟了不少。当初那个因为有一点口音就不愿意和别人说话的男孩，如今也能有条不紊地处理工作上的沟通难题了。

 

金泰亨拿到原始数据之后花了一点时间整理，新算出来的数据就和整体数据对上了，处理好这件事之后金泰亨心中也平稳了很多。

 

这时田柾国在组内群里道：“大家明天晚上都有时间么？一起欢迎一下新来的同事。”

 

金泰亨看了之后有些意外，虽然他意识到了田柾国不再是当年那个害羞的男孩，但对方现在这副在职场内游刃有余的样子让人十分慨叹。

 

金泰亨下班之后回到家，喝了一点点红酒。他不是很能喝酒，所以洗澡的时候被水汽一蒸，整个人有些微醺。

 

他扑倒在床上，摸到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打出田柾国的手机号码，借着酒劲拨了出去。

 

“嘟嘟嘟”的等待音莫名让金泰亨迟疑起来，他突然不知道如果对方接了电话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你好？好久不见？还是我很想你？他会生气还是无动于衷？

 

就在金泰亨胡思乱想后准备挂掉时，电话通了。

 

“你好。”田柾国有些低沉的声音通过手机显得更加有磁性。

 

金泰亨屏住呼吸，他不敢回答。

 

“……金泰亨？”田柾国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是你吗？”

 

或许是酒后人会更加脆弱，金泰亨和田柾国相处了一整天都还算冷静，但此时仅仅听到对方试探地叫出自己的名字便忍不住委屈起来。

 

金泰亨真的太想田柾国了。不是公司里那个永远沉稳而面色冷淡的田经理，而是五年前那个会微笑着注视着自己、喊出自己姓名的田柾国。

 

金泰亨按掉了通话键，白天克制住的疼痛似乎会在夜晚成倍增长，控制不住的思念蚀骨般纠缠着他。金泰亨按住自己心口，在低哑的哭声中慢慢睡着了。

 

金泰亨知道自己正在做梦，但这梦境如此真实。

 

金泰亨站在跑道上，耳边是观众席传来的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和呐喊声。他正侧着身摆出预备的姿势，紧紧地盯着朝自己奔来的田柾国，后者抿着嘴，表情刚毅而坚定，他在认真做某件事的时候就会像这样。

 

另一个赛道的选手和田柾国的速度不相上下，两个队伍胶着在一起。而就在跑过弯道时，那个男生猛地发力撞了田柾国一下。

 

田柾国身体很稳，似乎只是短暂地歪了一下后就又跑回了自己的赛道上。金泰亨的心却一下提到了嗓子尖，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田柾国扭到了脚。

 

田柾国表情不变地继续跑着，金泰亨却十分着急。他担心田柾国脚踝受伤后这样剧烈的运动会让伤情加重。

 

或许是金泰亨担忧的表情过于明显，田柾国在距离他五米左右的时候递出了接力棒，同时喊道：“跑！”

 

金泰亨有一瞬间的迟疑，他更想嘱咐田柾国赶紧停下来看看脚踝怎么样，而比赛这件事对现在的他来说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因为此时金泰亨的一整颗心都悬在了田柾国身上。

 

在两人分别握住接力棒两端的那一瞬间，田柾国一直紧绷的表情柔和下来，他似乎察觉到了金泰亨的迟疑和关切，于是田柾国注视着金泰亨的双眼道：“加油。”

 

身体比意识更快，金泰亨还没能来得及回应什么便一下冲了出去。呼呼的风声从脸颊边吹过，耳边似乎能听到心脏快速而有力的鼓动声。金泰亨眯着双眼，爆发出自己所有的潜能。

 

快一点，再快一点！跑到终点之后就能去看看田柾国怎么样了。

 

金泰亨为自己打气，拼尽全力地奔跑着，他看见田柾国站在终点线后不远处望着自己，脚下顿时跑得更快。

 

在撞线的那一瞬间，金泰亨醒了。

 

他呻吟一声后慢慢坐了起来，脸上感觉皱巴巴的，应该是泪水干涸后的留下来的痕迹。金泰亨转了转脖子，心跳得飞快，梦里残留的记忆还十分深刻。

 

金泰亨知道自己梦醒后依旧心悸的原因，因为那就是自己意识到喜欢上田柾国的瞬间。

 

这一天也毫无波澜地过去了，田柾国对待金泰亨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下属那样。下班后，整个小组的人步行去了公司附近的美食一条街为金泰亨接风洗尘。

 

田柾国让每个人都点了一道菜，他没要酒：“明天还要上班，大家喝点饮料就好。”说着，他让组里的女生自己选果汁。女生们点了两大杯鲜榨果汁后把菜单递还给田柾国，田柾国又翻了翻然后道：“再加一瓶可乐吧。”

 

金泰亨听了心头一动，他望向田柾国，而后者表情如常。

 

菜上齐了，田柾国举起杯子道：“欢迎金泰亨加入我们的团队，以后大家一起努力吧。”

 

众人欢呼着举杯，只有金泰亨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望着田柾国，依稀之间回想起以前那个形单影只、最初只和自己一起的男孩。

 

现在的田柾国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成为一个队伍的中坚力量，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工作和人际关系，而这正是五年前的金泰亨所希望看到的。因为在见到田柾国的第一眼，金泰亨就被他身上的光芒吸引了。

 

 

四

 

吃过了第一轮，组里有人提议想回家的可以回家，不想回家的再去第二轮。女生们都选择了回家，男生们便商议道可以去喝点酒。

 

“田组长，您要去吗？”有人问道。

 

田柾国似是考虑了一下，然后回答道：“那就一起去吧。”金泰亨听后自然也跟了上去。

 

他们去了不远处一家清吧，酒过三巡都有些微醺。田柾国起身去卫生间，这时金泰亨已经醉了，他看着田柾国以为对方要离开，于是急忙有些踉跄地跟了过去。

 

田柾国刚进到卫生间就感觉有个人扑到了自己的后背上，耳边一痒，是热热的呼吸。他转过身，金泰亨就顺势跌进了他怀里。

 

田柾国伸手扶住金泰亨的双肩让他站好，语气没有一丝波动：“你醉了，需要我帮你叫车回家吗？”

 

金泰亨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像踩在云上，喜欢和惦念的人就站在面前，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一下就消失了，整个人变得十分轻松。

 

他反手握住田柾国的手腕，断断续续道：“柾国……我、我好想你……”

 

田柾国面色不变，他借着手腕上的劲支撑着金泰亨，然后道：“我送你出去。”

 

金泰亨嘟起嘴，有些耍赖般挣扎着：“不出去不出去，出去了你又当我是陌生人。”

 

田柾国皱眉，他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金泰亨有些无奈。

 

当初只留下一句话就出国的是他，现在又缠住自己的也是他，金泰亨到底想做什么？还想像五年前那样将自己耍得团团转吗？

 

田柾国一想到五年前的事，表情便阴沉下来，望着金泰亨的眼神也变得凌厉。

 

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即便是金泰亨也不能再伤害他。

 

金泰亨闹了一会儿酒劲便上来了，整个人迷迷糊糊地挂在田柾国身上，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田柾国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将他横抱起来，出了卫生间朝酒吧门口走去。

 

路过同事那桌时，大家看这个架势以为金泰亨喝晕了，都想过来看看什么情况。田柾国便稳声道：“没事，他只是睡着了，我叫车送他回去。”

 

酒吧门口经常停着很多出租车，田柾国走到最近的一辆，司机见状赶紧打开车门：“你们去哪？他不会吐车上吧？”

 

田柾国小心地将人放在后座上，然后轻轻拍了拍金泰亨的脸颊问道：“你家在哪里？”

 

金泰亨靠在椅背上，哼唧了一会儿说出一个小区名。司机还有些担忧：“要不您陪着一块去吧，他喝这么多不会有事吧？”

 

田柾国从金泰亨的兜里翻出他的手机，没有密码锁。他点开通话，最近的通话记录赫然是打给自己的。

 

田柾国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号码存到通讯录里，备注上“田柾国”，又用金泰亨的手机给自己打了个电话。之后田柾国肯定地对司机说：“他只是不太能喝酒。其实没喝多少，不会吐。”

 

说着田柾国掏出自己的钱包抽出明显比车费更多的钱递给司机：“这些钱应该够了，您路上开的平稳一些。到了他家把他喊醒，让他给我回个电话报平安就行。”

 

司机本来不太愿意，觉得太麻烦，但接过钱来一看差不多是三倍的路费，心里这才高兴了：“好的，您放心。”

 

田柾国关上门，站在原地注视着出租车慢慢驶远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晚上的风有些凉，吹开他额前的碎发，田柾国看着一片灯红酒绿，手上还残留着金泰亨的体温。

 

他回想起金泰亨双眼紧闭的睡颜，低低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原来不管如何警示和按捺自己，不管当初受了多深的伤，这颗心遇到金泰亨后还是会无可救药地悸动。

 

金泰亨被司机叫醒时头还有些晕，他下车后司机透过窗户冲他道：“你朋友让你到家给他回个电话，别忘了。”说完便油门一踩离开了。

 

金泰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闭着眼睛从兜里摸出手机，眯着眼点开通话记录。当看见“田柾国”三个字后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记得自己没有保存田柾国的号码，更别说备注了。金泰亨又想到刚才司机说的让他给朋友回个电话，心跳顿时如敲鼓般砰砰直跳。

 

难道是田柾国……

 

金泰亨刚要拨出这个号码，手指点在屏幕上又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打电话的想法占了上风。金泰亨一边拨出电话一边安慰自己：“我只是报个平安而已，不要紧的。”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通了：“金泰亨？”

 

金泰亨却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啊……嗯……是我……”

 

田柾国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丝疲惫：“到家了？”

 

金泰亨听着对方关心的话语鼻子一酸，他不想让田柾国察觉出自己的有些难过，于是简短道：“嗯，到了。”

 

话题似乎到这里就要结束了，田柾国短暂地沉默了几秒，然后道：“嗯，你早点休息吧，我挂了。”

 

金泰亨还没来得及回应电话就变成了忙音，他看着变暗的手机屏幕叹了口气。

 

就这样不冷不热地相处了半个月，两人之间一点进展也没有。金泰亨每次想和田柾国私下说点什么，对方都会很自然地岔开话题，这让金泰亨不由有些气馁。

 

他明显地感觉到了田柾国的抗拒，这种抗拒不同于对方不小心展露出来的温柔，是带着强烈的主观色彩的。

 

田柾国彬彬有礼的样子让金泰亨根本找不到什么突破口，如果提起高中时代的事情，恐怕他只会更生气，金泰亨想。

 

这天朴智旻约金泰亨出去喝酒：“一个清吧，不是gay吧，放松一下而已。你不是想追田柾国吗，我给你参谋参谋。”

 

放在之前金泰亨是不会答应的，但或许是朴智旻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金泰亨，他同意了。

 

两人去了一个朴智旻常去的清吧，这里夜晚的灯光调得很暗，带着一点点诱惑的味道。

 

金泰亨刚在卡座坐下来，一眼就看到了吧台边坐着的田柾国，他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金泰亨瞪大双眼，五年前那种伤心和失望的感情瞬间就涌了上来。

 

五

 

朴智旻也看到了田柾国。

 

其实金泰亨出国后他们两人就很少见面了，朴智旻对于田柾国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他们都在同一个城市而已，至于对方有没有恋爱结婚，他确实不知道。

 

但朴智旻是偏心的，如果金泰亨说想要追回田柾国，那他一定会尽自己所能。想到这里，朴智旻有些不忍地望向自己的好友：“泰亨……”

 

金泰亨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喝了一杯冰水，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阵小小的颤栗，让他清醒不少。

 

金泰亨躲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静静地看着田柾国。他真的成熟了。

 

时间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五年的时间让金泰亨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而田柾国则变成了金泰亨也不熟悉的人，变成了后者只有在梦中才能碰触的人。

 

在青涩的高中时代，金泰亨也曾经和田柾国谈起过未来，只可惜这未来他并没有参与，在遥远的异国他乡，金泰亨只能靠想象来填满空白的幻想。

 

玻璃酒瓶上凝出了小水滴，金泰亨出神地望着，努力回想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运动会之后，大家便意识到了田柾国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好接近。

 

人是有趋光性的，美好的人或事物总会吸引大家的眼光。尽管田柾国依旧因为口音的原因耻于开口，但围绕在他身边的人还是慢慢多了起来。

 

金泰亨每天和田柾国一起放学的时候都会叽叽喳喳说上好多话，虽然后者总是让他不要说了，风吹到肚子里会生病。但金泰亨并不在意，因为他只是想田柾国回应他。

 

就在金泰亨觉得他和田柾国会一直这样下去时，一个小小的粉色信封安静地出现在了田柾国的桌洞里。

 

金泰亨也说不上来当他看到田柾国的手上多出这么一个东西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有点像被蜇了一下，又有点像自己手中的宝贝被别人觊觎的不适。

 

金泰亨清了清嗓子：“该不会是情书吧？你打算怎么做？”问出这话时他其实有些紧张，心跳都加快了一些，因为金泰亨猜不出田柾国的想法。

 

答应？或是拒绝？

 

田柾国低头看了一眼封面上的字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然后将信封收了起来。

 

失望猛地涌上金泰亨的心头，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如果这不是拒绝，是不是就意味着同意？上午的课金泰亨都没怎么认真听，脑子里总想着这件事。

 

课间时他望着田柾国的后背好几次欲言又止。金泰亨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一封情书而已，明明自己收到的更多。

 

午休时金泰亨第一次没有主动去找田柾国，最后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田柾国回过头来问道：“要去吃饭吗？”

 

金泰亨摇摇头，他趴在桌子上恹恹的：“不太饿。”

 

田柾国想了想，从包里拿出来那个信封，然后径直走到某个女生的座位前，小心地放进了对方的桌洞里。

 

金泰亨有些惊讶地坐了起来，田柾国看到他探究的眼神不由垂下眼轻声解释道：“这是她的字迹，信还是还给她比较好。”

 

金泰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喜悦。原来田柾国并不是想答应，他只是考虑到女生可能会害羞，想要不动声色地悄悄处理。

 

想通了这一切金泰亨心里便不再压抑，他对田柾国招招手道：“去不去吃饭？”

 

田柾国一顿：“你不是不饿吗？”

 

金泰亨笑眯眯地道：“现在饿啦。”

 

然而这种事情有一就会有二，金泰亨看着越来越多的情书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却像被搓揉过一样难受。

 

不过田柾国一视同仁的态度让他稍微好受一些，直到某天他们上学的路上多了第三个人。

 

这天金泰亨起晚了，他急急忙忙地踩上脚踏车赶到田柾国家的小区门口时却发现田柾国身边站着一个女生。这个女生金泰亨也认识，是他们的同班同学李允熙。

 

李允熙看到金泰亨后高兴地挥了挥手：“泰亨，早啊。”

 

金泰亨不由地刹住车，他怔忪地看了看田柾国，后者则微微抿着唇。

 

金泰亨心里猛地烦躁起来。他一直认为一起上学是他和田柾国之间的小秘密，而这个秘密里不应当有第三个人参与。

 

但田柾国打破了它。

 

金泰亨没有将自己的不情愿显露出来，他笑着回应了李允熙：“早。”

 

李允熙骑上车后对两人道：“那我们走吧，今天得快一点，不然要迟到了。”

 

金泰亨和田柾国一路上都有些沉默，只有李允熙不时地说几句，大多都与田柾国有关。

 

这样的沉默一直延续到校内，金泰亨一句话也没和田柾国说过。

 

他们之间的联系是由金泰亨开始的，又是由金泰亨维持的。所以一旦金泰亨不想握紧手中的线时，他们便无话可说。

 

朴智旻很快就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但他没有立刻去问。

 

体育课下课后，金泰亨去洗脸，朴智旻靠在水池边问：“你和田柾国吵架了？”

 

金泰亨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闷声道：“没有。”

 

朴智旻道：“那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了？”

 

金泰亨眨了眨眼，不知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委屈：“我不找他，他不会找我吗？”

 

朴智旻失笑：“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还闹别扭。”

 

金泰亨嘟囔道：“怎么是我闹别扭啊？明明是田柾国，他收别人的情书，还跟班里的女生一起上学！”

 

朴智旻“哦”了一声忍不住笑了：“怎么，你吃醋啊？你喜欢田柾国？”

 

金泰亨的脸上瞬间像着了火一般通红。喜欢？他喜欢田柾国吗？

 

怎么可能！自己怎么可能喜欢田柾国？！但如果不是喜欢，为什么他会生气，会难过？为什么提到这个名字心里就会酸甜交加？这是喜欢吗？

 

金泰亨支吾了半天，最后咬牙道：“我怎么可能喜欢田柾国！”

 

朴智旻了然地点点头：“那你生什么气呢？你是他的好兄弟，看着他有人喜欢不是应该高兴吗？”

 

金泰亨一口气哽在喉咙，心中更烦闷了。

 

他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别人用恋慕的眼神看田柾国，不喜欢别人给田柾国递情书，更不喜欢有人插在他和田柾国中间。

 

明明在你们都不愿意靠近他的时候，是我主动走到了他身边。明明是我在他最孤单的时候陪伴在他左右。他原来是这样么好的人，在你们都不懂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们凭什么和我分享他？

 

金泰亨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早上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金泰亨鼻头一酸，田柾国会不会更喜欢女生？李允熙突然出现，他甚至都没有和自己解释过一句，难道他喜欢李允熙吗？

 

朴智旻看着金泰亨晦暗不明的脸色，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你呀真是的，喜欢这两个字很难说出口吗？”

 

金泰亨侧身望着朴智旻，眼睛里有一丝迷茫：“你觉得……我喜欢田柾国？”

 

朴智旻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道：“你不喜欢吗？”

 

金泰亨仰起头，整个人靠在墙壁上，他叹了口气，声音轻飘飘的：“或许吧……”

 

“之后呢？”朴智旻问，“你不是去和他表白了吗？为什么后来匆匆忙忙就出国了？”

 

金泰亨的手指在冰凉的玻璃杯上轻轻地敲打，他苦笑道：“我以为我们可以在一起的……”

 

金泰亨是行动派，在他意识到自己对田柾国的感情后，更加努力地想对田柾国好。然而他们身边总会出现一个李允熙，金泰亨无数次有过放弃的念头，但是田柾国只给金泰亨的关心又给了后者希望。

 

只要田柾国和李允熙没捅破这层纸自己就还有机会。金泰亨这么想着，高中生活便慢慢纠结着结束了。

 

高考考完最后一科，金泰亨给田柾国发了一条短信：明天晚上六点，在学校的喷泉那里见个面好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田柾国很快便回复了他：好，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金泰亨将对方的短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心里隐隐约约觉得田柾国大概和自己是同样的想法。

 

十一月份已经有些冷意，但是金泰亨想着田柾国并不觉得寒风萧瑟。他站在喷泉边，时不时地看看手机又四处张望。

 

但他没等来田柾国，来的是李允熙。

 

李允熙围着白色的围巾似乎有些害羞：“泰亨，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如果我们考上同一个大学，你可以试着和我交往看看吗？”

 

金泰亨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李允熙喜欢的是田柾国。但金泰亨随即又想到这段时间自己一直把李允熙当成假想敌，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他摇摇头道：“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李允熙咬住下唇，好像并不怎么意外：“是柾国对吗？”

 

金泰亨点点头，并不想隐瞒。

 

李允熙眼中有些水意，她吸吸鼻子道：“我猜到了……”然后她站到金泰亨面前，伸出双手小声地央求道：“我们拥抱一下，可以吗？就当做是毕业礼物？”

 

金泰亨沉默半晌，然后将略显娇小的女孩揽入怀中。李允熙紧紧地抱着他，在松手的一刹那，她踮起脚尖轻轻地吻在了金泰亨的脸颊上。

 

金泰亨一愣，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李允熙就跑开了。

 

金泰亨擦了擦脸上的口红印有些失笑，他想着等田柾国来了，把这段小插曲讲给对方听，不知道他会生气还是微笑。

 

六

 

但是六点过去了，然后是七点，十点，十二点，田柾国还是没有来。

 

入夜后的首尔很冷，金泰亨一遍又一遍地给田柾国打电话，对方却是关机。学校要关门时金泰亨才离开，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田柾国会爽约。

 

朴智旻给金泰亨倒了一杯酒，有些唏嘘：“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吧……”

 

金泰亨勉强地笑了笑：“后来我爸妈决定出国，我连高考成绩也不知道就跟着他们走了。”

 

“走之前我给田柾国发了条短信，我说我走了，希望他能来送送我，但是田柾国没有回复我。这么多年了我总是放不下，我隐隐约约觉得如果那时候我们见了面，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如果高中的时候我没有误会他和李允熙的关系直接向他表白，我们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智旻，我后悔，我不甘心。”

 

朴智旻一口饮下自己杯中的酒，安慰他道：“没关系，现在你回来了，你还有机会。问问柾国那时为什么没来，问问他对你有没有感觉。”

 

金泰亨看向吧台边的田柾国，心里隐隐有了决定。他掏出手机，按下了田柾国的号码。

 

田柾国感觉到手机的震动，看到来电人的姓名动作一顿。

 

金泰亨看出了对方的犹豫，他在心里祈祷着：拜托，接吧。

 

田柾国还是接通了电话：“金泰亨吗？有什么事？”

 

金泰亨看了看身边神色紧张的朴智旻，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有话想和你说，你能到门口来一下吗？”

 

“你也在这里？”田柾国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越界：“抱歉，我无意探究你的私生活。不过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还是明天到公司再说吧。没有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金泰亨怕他挂电话，于是急忙道：“五年前你为什么没来？”

 

田柾国愣住了，一直压抑在心底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他沉默良久道：“我们出去谈。”

 

田柾国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金泰亨，因为他给自己的感觉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一个人在异乡生活是件很辛苦的事，但是金泰亨的出现让田柾国开始期待每个新的一天。

 

然而人的贪念总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一开始田柾国看到金泰亨的笑脸就会满足，渐渐地，他开始想要更多。

 

金泰亨的声音、微笑、目光，田柾国想让它们统统变成自己的。他小心翼翼又费劲心力地让金泰亨只关注自己，但是这种想法并不是只有田柾国才有。

 

李允熙的出现让田柾国功亏一篑。

 

那个漂亮的女孩等在自己家楼门前，俏皮而讨好地央求道：“我想追泰亨，柾国你能不能帮帮我？”

 

田柾国想拒绝，但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和立场，他甚至都不确定金泰亨会不会对眼前的这个女生动心。

 

体育课下课后的那个课间，田柾国清楚地听到了金泰亨斩钉截铁的回答“我怎么可能喜欢田柾国！”

 

虽然在田柾国的意料之中，但是亲耳听到对方的回答还是有些难过。尽管知道金泰亨的心并不在自己的身上，但田柾国依旧盲目地乐观着：除非金泰亨主动，否则他不会因为别的原因和对方疏远。

 

田柾国望向金泰亨的视线慢慢变得隐忍而克制，他怕后者一旦发现自己的感情就会落荒而逃。

 

毕业前夕，田柾国收到了金泰亨的短信。那一瞬间他是雀跃的，因为田柾国隐隐觉得或许这就是自己与金泰亨开诚布公的机会。

 

然而当他提前到达约定的地点时，却见到金泰亨和李允熙拥吻。

 

那一瞬间田柾国的大脑只剩下嘈杂的噪音，真实看得到的情景远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令人难过。

 

田柾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坐在了马路边。

 

刚刚结束完紧张的高考。全国上下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学生们三两群的结伴出行，父母带着孩子出来逛街吃饭，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着对未来的向往。

 

而田柾国却被困在了这一天的下午六点。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白色的雾圈消散在空中，只要一闭上眼，田柾国就能想到金泰亨抱着李允熙的画面。

 

胸口一阵一阵的刺痛，田柾国恍惚间开始怀疑，从最开始金泰亨接近他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就应该拒绝。

 

田柾国站在街边抽了一根烟，他看着灯红酒绿的街道，一瞬间竟觉得和自己五年前看到的世界重合了。

 

金泰亨站到他身边，田柾国便把烟掐了。

 

“你当时为什么没来？”金泰亨直接问道，他受够了犹豫和等待。

 

田柾国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开门见山，又有些生气金泰亨怎么能若无其事地询问自己：“你叫我去，是为了让我认清自己吗？”

 

田柾国不等金泰亨回答又道：“你知道我喜欢你，对吗？”他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但压抑在心里的话早就不吐不快：“但你也没必要用那种方式告诉我。如果你厌恶我的感情，可以直接说，我会走开的。”

 

金泰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好急忙解释道：“我、我没有！我绝对没有厌恶你，我喜欢你啊！”

 

田柾国的心沉了下去，他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金泰亨还在骗他。

 

“你喜欢我？那为什么我到喷泉那里的时候，李允熙在吻你？”

 

金泰亨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原来那时候田柾国如约而至，但只却看见李允熙亲自己的那一幕。

 

金泰亨只觉得又气又好笑，他没想到是这样的误会让两人耽误了这五年。金泰亨刚要说什么，田柾国却只想快速结束这个话题：“算了，都已经过去了。”

 

田柾国眉头紧皱，似乎不想再回忆起这件事。金泰亨看着他与往日冷静的样子不同，心头突然一动。

 

他拉住田柾国的手臂，语速飞快地澄清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那是李允熙说想要一个拥抱作为毕业礼物，我才答应，我没想到她会吻我。”

 

“我一直以为她喜欢的是你，因为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和你说话。那天她和我表白，我拒绝了，我说我喜欢的是你。”

 

“后来家里人决定出国，我一直联系不到你，临走的时候给你发短信，但是你没有来送我。”

 

田柾国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他的手指发颤，忍不住想再点一支烟。田柾国低声道：“可是李允熙也出国了，我以为你们一起去了国外。”

 

金泰亨哭笑不得：“那天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

 

田柾国似乎还是不相信：“那为什么……为什么之后你不再联系我？”

 

田柾国那时不敢面对金泰亨，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两个人连朋友都不能做。

 

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抱着小小的期待。他曾经给金泰亨打过电话，但听筒里永远都是提示关机。田柾国便开始等金泰亨的电话，他总是抱着希望，希望金泰亨有一天会想起来联系自己。所以每当有陌生的电话打来时田柾国都会下意识问：“是金泰亨吗？”

 

然而五年来只有失望越积越深。

 

金泰亨道：“我的手机被偷了……我也想过联系你，但我怕，怕被你拒绝。”

 

田柾国的爽约让金泰亨难以忘怀，他总是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否则他出国前田柾国为什么都不愿意来送他？

 

越想便越纠结，纠结却放不下。金泰亨就这样生活了五年。

 

然而现在一切都已经说开，田柾国对他的坦白并不是无动于衷，金泰亨又忍不住充满希冀。

 

他站到田柾国面前，看着对方的眼睛鼓起勇气道：“五年过去了，我好像还是喜欢你。这次回国也是为了找你。怎么样？你要考虑一下我吗？现在的我比以前成熟也更加坦诚，我保证我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

 

田柾国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着，这一切都像镜花水月般梦幻而不真实。但此刻金泰亨真的好好地站在这里对他吐露爱意。

 

怀念了五年的珍宝此刻有机会回到自己的身边，田柾国心动了。

 

他摸了摸金泰亨的头发：“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已经恋爱了呢？”

 

金泰亨没想到田柾国会这么说，他只好抿唇道：“那我会像一个真正的朋友一样陪在你身边，等你再次单身的时候再来追求你。”

 

田柾国微微一笑，五年后的金泰亨也依旧让自己心动。田柾国伸手将他搂进自己的怀中，两个人的怀抱如此契合。

 

“那恭喜你，不用再等了。今天就入职吧。”

 

金泰亨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入职岗？什么职位？”

 

田柾国将一个吻印在他失而复得的爱人的耳垂上：“‘我的男朋友’这个岗位目前还有空缺。”

 

金泰亨伸手搂紧了对方：“那看来只有我能够胜任。”

 

他们五年前失去的东西，在这一晚重新找了回来。